[全文转载]圣火令后传
因为写得实在是好,所以全文转载了!–zb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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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先感谢在我前一篇博客里留言讨论的每一个人。一篇小文章,从来没想到会有这么多转载,这么多留言。留言中有很多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意见,我有一度觉得委屈,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写了一篇普通文章的普通人,为什么这么多人跑来挑刺,也很反感对我预设立场,把我强行打入某个阵营的做法。不过现在倒是想开了,我这篇低水平的文章,能引来这么多高质量的讨论,让大家听见不同的声音,其实是我的荣幸。多谢。
特别要谢谢和菜头大哥。他写了一篇文章,指出我一些用词表达上的不当,比如把臧独称为“牦牛”什么的。我回头再看了一下,果然很汗颜。虽然我觉得“牦牛”指的不是本土臧人,可是想一想,如果我称当年侵略我们的日军为“日本鬼子”,那么我的那些日本朋友肯定也会觉得难过,更何况本土臧人里也肯定有支持臧独的。文章已经写了,再改也没意思,但是我道歉。不过我绝不承认我有什么“大汉族主义”,更不像有些人说的对臧人有“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歧视”。如果你一定要说我有,那我只能认为你很恶毒,有“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恶毒”。文字游戏谁都会玩,我自己问心无愧就好。和菜头大哥是我的朋友,我觉得他是善意的提醒,可是有些人不是,这我当然看得出来。
还想在这里集中回复一下给我发消息的同学们。支持反对的,我就不一一回复了。表示对我失望的,也别太难过,我从来都是这样的,只是你没看出来。人生中总会有很多这样的失望。向我打听英国学校的,清华的WRX同学和浙大的LL同学,你们的个人空间是不公开的,所以我没办法回复你(MSN space绝对是个怪物)。请把你们的邮箱地址发消息给我。
这些消息中有一条最为特别。一位署名“常平”的同学根据我在去年八月写过的一篇《纸上的名字》,里面提到我爷爷参加过八一起义,于是就想当然地认为我是“特权阶层”,“红色贵族”和“既得利益者”,并指责我是“靠搜刮民脂民膏来的钱”出国留学,现在又“借机展现名为爱国实为利己的爱国主义”。。。
常平同学,我本来想以幽默的心态对待你,可是做不到,因为你诬蔑了我和我的家人。告诉你一点事实吧,以后不要再造谣中伤。也不要再随便google和百度了,我和爷爷和外公都不同姓。
我的爷爷确实参加过八一起义,也是方志敏的好朋友。后来他被蒋介石通缉,四处逃亡,最终考取官费留学生,去日本留学长达十载。在抗日战争前回国,为联络动员各派力量共同抗日救国多方奔走。一度入狱,后被朋友救出。建国之后在大学教书,主讲元明清文学。1957年被划为“右派”,下放农村改造。文革中更是备受冲击,抄家批斗受尽苦难,接近70岁的年纪也要在烈日下暴晒罚跪,直至双膝血流不止。算一算,爷爷足足当了22年“右派”,直到1979年才彻底平反。
我的外公曾是国民党立法委员,抗日战争时期任伤兵医院院长,救助伤员不计其数。解放前因为难舍祖国,相信共产党而拒绝逃往台湾,结果是被打为“日、伪、蒋战犯”,关进抚顺战犯管理所,与末代皇帝溥仪为邻。他刚正不屈,言论无忌,文革时在狱中仍勇敢直言,为刘少奇鸣不平,于是被认为“极端反动”,一度曾想投水自杀。外公最终于抚顺战犯管理所去世。
爷爷和外公,一生坎坷,历经磨难。身边认识的人中,我不知道还有谁受过这样多不公正的待遇。如果说要痛恨GCD,痛恨政府,没有谁比他们更有资格。可是无论是在腥风血雨的革命年代,还是在扭曲人性的文化大革命时期,他们忠心爱国,矢志不移。我想如果两位老人仍然在世,我问他们“你们爱国,可是国爱你们吗”这种问题,不知道他们将做何反应。最有可能的是,一生淡泊的爷爷会付之一笑,性情刚烈的外公会直接大嘴巴抽我。
我家不是什么“特权阶层”,什么“既得利益者”,直到现在家里也只有一套住房,最大的财产就是那些书。父母都是大学老师,他们用多年积攒起来的工资送我出国读研究生。我父亲很小就随父母下放,恢复高考后他的高考成绩是全省第二名,可是因为爷爷的原因不能去自己想上的大学,经过再三哀求才终于可以留在省内一所大学读书。80年代父亲去加拿大当访问学者,89年那件事发生后,那些学生领袖纷纷逃往美国,我父亲却在那时毅然回国。他回来以后几乎每个人都问他“你疯了吗?为什么不留在加拿大?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总是微笑着沉默。我记得几年前有一次再说起这个话题,父亲想一想说:“还是因为有感情啊,因为这里才是我的祖国。”
英国批评家塞缪尔•约翰逊说:“爱国主义是无赖最后的避难所。”网上很多人指责最近中国民间高涨的爱国情绪为“奴性发作”。我的想法是,你可以不爱国,但是请不要侮辱爱国这种情感。有些人说这是我们长期接受爱国主义“洗脑”的结果,那么我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来反驳。大家都知道铭基同学是香港同胞,他在香港出生长大,从来没有接受过什么“洗脑”,也三天两头痛骂香港政府。可是对于近来奥运火炬接力的事情,对于西方媒体恶意歪曲的事情,他的反应可能比我还要激烈。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觉得自己的国家被人侮辱”。不仅如此,我知道很多在英国美国出生长大的,从来没有没有被“洗过脑”的BBC、ABC们都持同样的想法。所以我想,爱国其实是很奇妙的一种情感,似乎是一种流淌在我们血液中的本能。钱穆先生曾经探讨过东西方在“国家与政府”概念上的认知,他说“西方人似乎先有政府,而同时并无一国家观念。如古希腊,乃以一民族同居一小小半岛上,城邦分裂,雅典斯巴达,如是者,乃以百计。此诸城邦,则各有一政府为之代表,但非先认有一民族与国家之存在。其城邦郊外,尚有耕地与农民,但受城邦政府议会之统治而供其奴役。故古希腊有政府无国家”,而“中国自始即有一国家观念成立在先,然后乃有政府来代表此国家,管理此国家之事。此国家则相传称中国。。。政府或可变,国家则终不变。如先有神农氏,次有黄帝,此两时期政府之详不可知,而其有变则可知。。。”又有人一定要深入挖掘讨论“国家”这个词的含义,努力想证明“爱国”是一种不正常的情感,把它等同于“奴隶爱奴隶主”,我觉得您就别再费劲了,爱国没什么丢人的。
我个人很反感把别人随便划分为“左”和“右”,“愤青”和“精英”,“脑残”和“汉奸”,恍惚间还以为回到了文革时代。我相信每个人的个人经历和想法不同,看问题的角度自然也不一样。如果是提醒我们要保持清醒理性的独立思考,拒绝某些诱导性的单面宣传的话,那是绝对正确的。可是正如爱一个国家不等同于爱一个独 裁的政府,反对这个政府的一些行为也同样不应该表现在不许有爱国的行动上。我认为政府在3。14事件时封锁消息,把所有西方媒体赶出拉萨的行为是非常愚蠢的,可是这也不代表海外华人因此就不能谴责BBC和CNN。我认为火炬传递时有臧独抗议是绝对可以的,可是这也不代表我们就不能去支持自己的国家,不能和他们争辩。有人留言说:“没错,你可以去游行,去抗议,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国内呢?”我觉得这两件事之间没有逻辑关系,因为国内没有游行抗议的自由,所以我在国外也不应该享有这种自由?
爱国有很多方式,可是冷眼不算。如果冷眼看待是想培养独立思考的能力,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目的是什么呢?永远培养下去?修炼成仙?或者是像戊戌维新的那帮人一样大喊一声:“民智未开,即以革命开之?”如果是想赤膊上阵,推翻政权,我佩服你们的勇气,但是作为一个普通老百姓,我很怀疑你们代表的是不是真正的民意。中国社会存在许多问题,很多底层老百姓的生活很苦,可是这些年来是不是一直在进步?别的我不知道,我的老家就在江西农村,每隔几年回去都觉得有很大的改变。至于新闻自由和言论自由,现在的确还很僵化粗暴,可是我也看到了进步。比如从上个月起中国网民开始可以登陆BBC,比如很多人天天在网上大骂流氓政府,二十年前你试试看?再说,推翻政权的方式固然有几种,可是历史上最常见的还是流血。我想我们大多数人想要的还是一个安定和发展的环境,不想流血,不想陷入无政府的混乱,也不想把我们现成的平安拿给别人做实验。前几天我和一个巴基斯坦朋友讨论这个问题,她很激动地抓住我的手说:“不,千万不能混乱!如果你在今年年初去过巴基斯坦,你就会知道和平安定的生活是多大的幸福。”今天和老爸通电话,他也很感慨地说:“稳定太重要了。我经历过那样可怕混乱的日子。文革的时候我还不到二十岁,每天看着那些人来来去去,批斗游街,不知为什么脑子里只是不停地闪现两个字――秩序!秩序!”
很多人质疑海外华人激昂的情绪,觉得我们小题大做,觉得“情况没那么严重”(就像梁闻道和窦文涛在《锵锵三人行》中轻松地笑着说)。可是正如一位同学留言说:“3。14事件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总不会是藏人忽然集体疯了吧?”我也想说,一切都是有原因的,臧人没疯,我们这些海外华人也不是忽然集体发疯了。我们这么激昂的原因是受的刺激更多,接受到的信息更为负面。连我的一位阿根廷同事在看完伦敦火炬传递之后都特地跑来对我说:“我真为中国人民感到难过。。。他们怎么能这样羞辱你们?”没错,事实就是他们羞辱了我们。我们自己完全有权利不觉得羞,可是旁人的眼睛总是雪亮的。如果你说他们羞辱的不是中国,而是中国政府,那是天大的谎言。我可以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旧金山火炬传递时,一个美国人举着一块自己做的牌子,上面写着“China lies. Bush lies. Shame on China. Shame on Bush.”提到中国时就是“中国说谎,中国可耻”,提到美国时就只是“布什说谎,布什可耻”?他为什么不说“美国说谎,美国可耻”?
博客存在的一个好处就是可以让我们听见身处不同环境的人发出的不同声音。既然国内媒体是祖国山河一片红,那么我也提供一下相反的声音。就拿那十五个被我们戏称为“大内高手”的火炬护卫来说吧。他们穿着蓝白两色的运动服,上面印着北京2008奥运会的logo,头戴棒球帽,腰间系着黑色腰包,里面最“危险”的东西大概就是小型取火器,以防抗议者扑灭火炬。让我们心平气和地看一看,就是这些完全没有武装的护卫,被西方媒体恶意形容成了什么样子:
伦敦的“The Times”报纸说“who let in the Chinese”(谁放中国人进来的?),语气和“who let the dogs out”(谁把狗放出来了?)没有什么差别,这份报纸的一位专栏记者说“most shocking aspect of the farcical progress of the Olympic torch through London and Paris was the presence and behaviour of the squad of Chinese goons”(滑稽的伦敦和巴黎奥运火炬传递中最令人震惊的部分就是这些中国打手的存在和他们的表现)。然而事实上,去年的the Tour de France(伦敦-巴黎自行车拉力赛)全程有80位身着制服的法国警察全程护送,之前04年雅典奥运火炬传递也有希腊警务工作人员全程跟随护送,没有人问过一声“谁放法国人进来的”,或是“这些希腊打手”云云。
英国奥委会的Sebastian Coe爵士是这样形容这十五名火炬护卫的:“They did not speak English. They were thugs”(他们不会说英语。他们是暴徒。)差点被抢去火炬的英国主持人Konnie Huq接受BBC记者采访时说这些护卫“very robotic”(很像机器人)。
英国Guardian报纸将火炬护卫形容为“flame retardants”。Retardants的意思是什么?弱智。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脑残”。
英国Daily Mail报纸说他们是“horrible Chinese thugs”(可怕的中国暴徒)。这份报纸的一位作者称“the goons were just following orders, having no doubt been told their organs will be harvested if they let protesters run off with the torch”(这些打手只是服从命令,毫无疑问,他们肯定被告知如果让抗议者抢走火炬,他们的器官就会被拿走)。
伦敦大都会警察Tony Arbour说“the Chinese security men seemed to be managing events(in London),but Trafalgar Square is not Tiananmen Square”(看来中国保安人员是在伦敦管理活动,但是特拉法加广场可不是天安门广场)。“天安门广场”这个词在这里的意思是什么?不言自明。
这种对奥运火炬护卫的漫骂和偏见就像细菌一样,从伦敦、巴黎一直传染到了旧金山和澳大利亚。一位美国的网络专栏写手发出了这样的疑问:“Why does San Francisco – and America – need the monsters who enforce China’s gruesome organ trade on its streets?”(为什么旧金山-和美国-需要这些在中国执行可怕的器官交易的怪物?)
在博客领域,各种攻击侮辱更是层出不穷。一位美国的博客作者甚至建议旧金山的抗议者携带梅斯毒气,因为“it’s amazing what a nice shot of mace will do to control a BRUTISH THUG”(用梅斯毒气来对付这些野蛮的暴徒,画面一定很精彩)。
如果你觉得这些语言不是赤裸裸的歧视,不是侮辱,不是针对中国人而是针对中国政府,那么恭喜你,你已经修炼成仙了。我没有办法对这样的歧视和侮辱选择视而不见。最令我难过的是,每当我想和支持臧独的人认真地讨论一下西臧问题,得到的总是居高临下的不屑和怜悯的目光,这种目光只透露出一个讯息――可怜的中国人,你们被洗脑了。有了这样的偏见,谈话根本无法继续。可是我是人,是有自己想法的人,我们无法忍受伤害和偏见,就像西臧人民也无法忍受伤害和偏见一样。所以我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去BBC论坛留言,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和英国人讨论,当然,也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不过,老子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不好意思,我又为自己辩解了,又“愤”了。我只是觉得,双赢是难得的,做什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愤青也好,脑残也好,别人把我当什么没关系,关键是我自己把自己当什么。
说得好,把大家想说的都说出来了。
我是藏族,我不支持藏独。牦牛在藏族人心中有吉祥、勤劳的象征。你当然得为自己不妥的言语道歉。